亂流人生

引用強者我朋友F的鉅作，關於上個星期天兩個人在電影院消磨的美好時光。


是否在你的記憶中曾有過一段，
睡好的時光。

或許它是一次課堂裡，
你在國文老師不經意的催眠後，流著口水睡了。
或許它是一個冬天的清晨，
時鐘敲著，你把它摔了，被子拉著，九點的課翹了。
或許是一個夢境之間，
你看到志玲姊姊泛紅著雙頰，等候你的親吻，
在兩個人最接近的那一秒間，
你睜開了眼，看到老媽的臉，
這麼悵然若失。

對我及K還有禮拜六下午七點在佳佳電影院的在場觀眾而言，
當電影輕緩在螢幕上游動播放的兩個小時，便是生命裡最難言說的
睡好的時光。


上一場的五點開始「色計」剛落幕，
電影院裡面就一堆叔叔伯伯急著離場，
根本就像在逃命。

空氣中漂浮了很多怨念，
我甚至可以感受一股強烈的殺意。
肯定是為了電影名稱這麼煽情，
而且在法國沒事也常露一下搶版面的
蘇菲大嬸，
卻在100分鐘的電影裡頭完全就是衣服穿很多感到生氣。
幾分鐘後，恨版、G版跟電影版大概就會即時地出現戰文，
feeling版也會有專文書寫著人世的無常及無奈。
太黯然了、太黯然了。

總之電影就在第一波逃難也似的人群離去後，
熱烈地開場了。

但，
剩下的人臉上，不知道為什麼，
都露出如臨大敵的表情。

我又確認了一下，沒錯，電影是「最好的時光」，
身旁前頭後面的觀眾身上的戰慄卻彷彿是買到了
奪魂鋸2。

我想了想，沒錯，
這也不難理解，
畢竟這是最好的時光阿。

之前在心衛中心待過學到的同理心訓練還是有用的，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

人心運作的幽微畢竟難以計測難以釐清，
每個留在座位上的人都想挑戰侯孝賢的電影，
看自己能不能當秀異份子文化菁英，
看懂了說給認識的人聽，
搞不好被誇說你是知識青年、你好有氣質。
看不懂撐過去，
別人也會說唉呀這樣的電影你看了沒睡著也是好厲害。
總之這是無本生意，
人人都不想殺頭，人人都想做。

想到這裡我也不禁緊張擔心了起來，
雖然怎麼說都穩賺不賠，
到時候真的睡了也是打壞自己形象，
不過想想，
我也是有備而來，
早上睡到了中午，進場前也是喝過咖啡，
在體力精神充足、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下，
這場硬仗我應是有十足的把握。


就這麼沈下了心子，
我開始了電影。

第一段的段名叫戀愛夢，
唉呀，戀愛好棒。
唉呀，畫面好乾淨。
然後張震就這麼一直打撞球、打撞球、打撞球。
舒淇用她那蹩腳的台語喊著：「有準喔」的時候
我跟K不約而同地笑了，
冷場的是，全場只有我們兩個人笑了。真尷尬。

就這樣看著張震打了幾次撞球的長鏡頭、
舒淇把撞球場的門開開關關了幾次。
電影居然就快結束了。

最後一個段落是張震坐著車從高雄去找舒淇，
他就一路坐車坐到了雲林虎尾，
我隔壁那個虎尾人K就這麼對我笑了，還用大拇指比個讚。
叫我這個西螺人的面子擺去哪裡。
我不禁為了自己鎮上的居民感到不平。
好歹西螺也在高速公路旁。
不拍西螺居然拍虎尾。

然後，
畫面上兩個人牽了手，
故事就結束了。

這時候居然有人棄守了，
一對情侶就這麼倉皇地牽著手，走出去。
望著他們的背影，我想他們是難過的。
要邁向文藝青年的路畢竟是漫長而刻苦的，
他們兩個人則在這一段路上，跌倒了。
他們會再回來的，假以時日，
我知道。

在我心裡正奏起了哀樂，
電影不停留地開始了。
段名叫做「自由夢」。

仔細一聽，這段居然沒有人的聲音。
只有兩個人一直張開嘴巴說話的畫面，
然後偶爾來張字卡。

這一刻，我知道，
有接觸過EVA的人都知道，
這肯定是使徒的逆襲，是第三次衝擊。

電影不斷使用的長鏡頭讓觀眾開始點頭了。
這不是國文或者歷史老師才會有的專屬畫面嗎，
我望了一下右手邊的K，
他，

也睡了。


我實在是感受到強大的團體壓力，
心理學家說，
如果大家都在說一件事是對的，不過他是對是錯，
你也會說是對。

更何況像我這麼合群愛朋友的人，
我也只能屈就於社會現實。

難怪入了社會的人都說，
身不由己、人心險惡。
我這時候有了一次深刻的感受。

身不由己阿。

醒來，
電影還在演，好險
又一對情侶撤退了，
我在心底又一次默默地祝福他們。


這時候，
電影也終於演到最後一段
青春夢了。

一開場就是段激情的吻戲，
想必也是鑑於前面兩段的平板，
導演想扳回點顏面，開始下猛藥。

看著兩個人吻得還滿有感覺的，
正當覺得還不錯的時候，
畫面一沈，
又開始長鏡頭了。
也許是剛剛的畫面太刺激，
坐在我後面的阿姨跟阿伯好像開始啾起來了。


畢竟他的電影就有這個好處阿，
在中間去上個廁所、洗手、回到座位、閉目養神五分鐘，
擦個臉，揉揉眼睛，醒來，
說不定還在同一個長鏡頭裡，
接著看你還看得懂。

電影實在是藝術，太高深莫測了。
它就在這些啾啾聲中結束了。

散場燈亮了，
後頭的阿姨依偎在阿伯的身子，
不是我亂說，但
兩個人確實充滿著慾望的味道。

這時候我聽到阿伯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
真是侯孝賢的電影阿。

阿伯，
你不是都在忙著啾嗎？？

後來我跟K笑了笑，
伸了懶腰，
離開了電影院。

這就是我們那段睡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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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一場美夢嗎？